所有物,所有爱-第10章 余韵残响,离去与分别中,重又响起新生的鸣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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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月前

米莉亚迎来了她的终局。 于恩怨的锁链之中,是继续纠缠,还是决心斩断?。 彻底揭开往事的面纱后,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本篇将米莉亚的故事收尾。。 说是结局,其实并不确定,米莉亚(以及一位不速之客)的未来,还是交由各位想象走向远方的精灵啊,但愿你也能寻找到属于自己的意义与希望吧。 Icouldhearthesignscallingoutfromthebottomofthefire我听到从炎火中传来的信号。 Iamlikeatorchflickeringinthewindasthesayinggoes此时此刻,我犹如风中摇曳的火把。 Lostallmyprecious。 失去了所有珍爱之物。 Rageatemeup。 愤怒吞噬了自我。 Endlessforlornnesshasmademenumb。 在无尽的孤独中徘徊。 I'dratherrisefromhere。 我该就此起身。 OrshouldIholdontomypast?。 还是驻足过往?。 They'veburnttoashes。 一切已燃烧殆尽。 Fadedtogrey。 化为死灰。 Returnedtotheearth。 回归大地。 Yeait'smeanttobe。 倘若命中已注定。 UncertainflameofhopeIfound。 那飘渺不定的希望之火啊。 Willyouleadmebackontherighttrack?。 你能否带我重回正轨?。 ——泽野弘之《ΛSHES》。 青叶离家的同时,斯特黎加。 “大概……那封信青叶已经收到了吧”米莉亚手中捏着被自己下意识捏作两瓣的,漫溢着麦香热气的烤饼。。 在她获得自由人身份,离开斯托的病房后,青叶也一同跟着出来,向她表露了自己的期望—米莉亚—她自然是答应了,毕竟青叶的天赋她也确确实实看在眼里。。 不过……她只是担心着一件事“不知她能找到自己的路吗……”。 ……。 当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食物仍旧停留手中,再没被一个晕染着笑容的女孩接过。她方才还有些光彩的脸上,顿时阴云密布。 “喂,我说”米莉亚招手叫来了那个正匆匆和哭哭啼啼的女人孩子们作道别的管家,将手中的食物递给了他“吃点吧?”。 “好的”这老管家也没多做拒绝,干脆的接过,喉结耸动着,几口将饼塞进口中囫囵吞下,“还是要谢谢您……”。 “废话少说”米莉亚的脸色终于和缓了一些,挥手打发了管家“快些处理吧”她对不起妹妹。 米莉亚忽觉手中食物失去了滋味,她将麦饼丢回盘子中。 她伸出的手最终还是没能聚集起那个往常信手拈来的,承载着复仇火炎的法术。。 她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儿,转而拉起了一旁的管家,“你的提议……还蛮有意思的”轻轻的声音融化在远处不绝于耳的隆隆炮声之中,但在这些已经引颈待戮的人们之中,份量却尤为沉重。 她以早就残破不堪的城际通信网络艰难的联系上曾经的熟人,以自己几乎全部的积蓄换来几百斤粮食,交给了管家。 “呆在这里结果肯定是死,若是出去,没准还有一线生机”米莉亚这样对他说道,随后自嘲般的嘟囔着“呵,就凭我一个人,居然能放逐这么一大帮子……”。 米莉亚并未举起屠刀向着更弱者——这些人曾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但如今,她们也不过是和她一样的苦命人罢了。 一天后。 宅邸中的人们几乎都被疏散,带着粮食,加入了门外逃难者的序列——此时此刻,已经无人能够分清这些贵族后裔与平民百姓的区别。。 很讽刺,恰恰只有在这生灵涂炭的时刻,往常那些高耸着的阶级壁垒才会堪堪裂开一丝缝隙——难道,唯有在屠净一切的灾难面前之下,才会有所谓的平等吗……。 看着远去的人们,老管家布满沟渠的脸上终于流下几颗混浊的泪水——是的,管家最终还是留了下来“谢谢您……能以德报怨”。 “也不算吧……我毕竟……”米莉亚眼睛瞥向别处。 噌!一道银光闪过!。 米莉亚几乎在瞬间便激活了周身的防御法术,灼热的气浪顿时烧焦了地面嫩绿的青草,冒出一阵浓烟。 接着,米莉亚颇感惊异的看见——老管家的手中,正平平的端着一架尖刀“你这是……”米莉亚眼里闪过不可置信的神色。 “言出必行”老管家脸上的慈祥顿时化为坚毅“是我的格言”。 接着,老人把刀递给米莉亚,刀把向她“我说过,我愿以自己的生命来换得她们的生存……现在她们离开了,我也到时候了”。 “呵”米莉亚接过刀,看着老人坦然自若的表情,不觉笑了出来,将刀子插入自己腰带,接着拍拍老人肩头“你还有用呢,别想这么痛痛快快死掉啊”。 “我都这一把老骨头了……”老管家疑惑不解“还能为您做什么呢……?”“你还能说话吧?”米莉亚转身走向富特宅邸内“那就跟我来”。 有些时候,米莉亚会觉得那些抄了富特家族的士兵脑子挺蠢的,因为他们显然忽略了这座宅邸中,价值最高的东西。 一行两人,顺着冰冷潮湿星星点点长着青苔的石阶一路下到这座房舍的地下室他们推开一间石板门,干燥的感觉顿时传来——地面正中央,一朵淡黄色的法阵正在抽吸房屋内的水分。 打起灯来,放眼望去便是一副壮观的景象——一行行一列列整齐排列的书架,其上因为缺乏打扫而落着厚厚的灰尘,那些镀金的书脊在灯光中透过阻碍散发出淡淡柔和的光芒——他们看见了一片蒙尘的星空。 书架稳稳屹立于黑暗中,如同巨人死去后留下的,沉眠的墓碑。 在米莉亚的眼中,这些被士兵视为废物而被无视的东西,比那些金银更具价值“我好像记得,斯特黎加的每一个家族都有这样的传统——将一切文件书信装订成册,存储起来”米莉亚环抱双手,指着书架。 “是啊……”最后一批人离开后,老管家终于不用在主家人面前刻意的抑制自己的情绪,他放松的深叹一口气,脸上流露出的,是那种被称为忧伤的感情“不过,恐怕这里在我们走后……就要被废弃了”。 “但我可以成为一个见证者,只要我还记得,这里就不算消亡吧?”米莉亚走上前去,随手擦净其中一本册子的封皮——《337年奴隶购入清单》。。 米莉亚的眉头轻轻上扬,“嗯?十二年前的表格?”。 听到这个词的瞬间,她身后老者面颊的肌肉猛然抽动了一下。 米莉亚望着天花板思索片刻,转而急切的翻开,寻找着什么。 很快,米莉亚的目光便在一页泛黄的纸页上呆住了。 “姓名——青叶”。 “年龄——四岁”。 “获取方式——回收逃亡奴隶“凪”后代”。 与老友在尘封十二载的纸页之上重逢,实在是一件令人惊喜且不由得叹服命运之安排的事情。 青叶并未和她说过自己的身世,故此米莉亚总是对这个将她驯服的女孩抱有极大的好奇,米莉亚翻动书页,试图找到关于青叶的更多信息,却只收获了沮丧的结果。 “您在看什么呢?”老管家凑了上来。 “嗯……这个孩子的身世,我想知道”米莉亚指着条目,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问道,但她看见老管家的脸色明显变得阴翳了“怎……怎么了?”。 “……这样啊”老管家垂手伫立,双眼低垂,最后,温和的问出一句话“弗利萨,他怎么死的?”。 直到此时,米莉亚才明白老人脸上那种蜿蜒曲折的哀伤所代表的到底是什么——这种感情,如雷霆万钧般击中米莉亚“你这是什么意思?弗利萨?我不认识……”她本能的回避着。 “我从未问过您的名字,但现在,请让我冒昧的猜测一下吧——您叫米莉亚”米莉亚终于陷入了完全的震惊——这个面前平平无奇的老人,究竟是谁?。 “看您的反应,我应该猜对了”老管家谦逊的微微一笑“没事的,待会再说也不要紧……不过,您要知道青叶她的身世吗,好的”。 “要说青叶,就不得不说弗利萨了……”。 “这个家伙,年轻那会真是堪称风流万重,他曾经和我说,他要“睡遍天下女人”,现在想来,真是段美好的时光啊”。 “在他床榻上和他缠绵过的女人数不胜数,而我们自家的女奴也自然不在话下”“凪,则是女奴中弗利萨尤其钟爱的一位,他们之间的感情我不多做赘述,总之,在弗利萨的默许和帮助下,这位女奴逃出了富特庄园,得以暂时恢复了自由”。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米莉亚试图哩清自己混乱的思路,她感到在管家话语的背后,隐藏着大的恐怖“那怎么可能啊……”。 “是的,您没猜错”。 “弗利萨,是青叶的父亲”。 在斯特黎加焦土纷飞的地下,在沿着地层暗暗传递过来的震动中,一件件前尘往事,正从一位见证者的口中吐露而出——蒙尘许久的书本,终归会遇见独属于它自己的观测者。 “天呐”青叶差不多快疯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因为……”老管家的面孔柔和了一刹那,那是对于孩子的怜爱“我是弗利萨的教父啊……身为次子的他从没有接受过亲人的关爱,也就只好由我这老东西来代劳啦”。 “逃出庄园后的凪,在被追捕的躲藏中生下了青叶”。 “而后,在我们家族多年的穷追不舍下,凪终于病死,而青叶也得以被我们回收——那时安定下来开始接手奴隶调教业务的弗利萨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正在他的手下受着折磨”。 “你们居然不告诉他真相?!”米莉亚皱着眉头。 老管家在诉说这些已经可称之为禁忌的话题时,语气中却满是骄傲“我们和魔族交流的历史源远流长,有意识的杂交育种在许多代人前就已经开始,而历经过魔族杂交还活下来的第一代幸运儿——就是弗利萨了”。 “啊……原来……”米莉亚想起了斯托之前同自己所描述的,弗利萨拥有着令人绝望怪力的事实——若是按老管家的话来解读的话,那么一切便也说得通了。 “青叶的血管里,流淌着的是她父亲的血——也是因为血脉,青叶同时拥有着未开发的法术天赋,四分之一的魔族血统和对人类的血脉适应性——这是极为难得可贵的。她可以作为“种子”来培育出更多血脉交融的新人类——所以为了保密,除了家族高层,我们不可能让青叶自己知道这个身份,调教她的弗利萨,也是如此”这是没办法的事,为了家族利益,个人的情感必须让步。 “如果,一切都能按既定的向前走,弗利萨也不至于丧命”老管家接过米莉亚手中的书册,出神的摩挲着那一面纸页“可是……百密一疏啊”。 在查明青叶那令人惊喜的特质后,他们已经尽了全力销毁所有有关青叶的记录,却唯独忘了撕去他手中现存的这一页,最终,这张薄薄的纸张成为了刺入弗利萨——乃至整个家族胸膛的尖刀。 他还记得那个一切发生突变的日子——那天是资料更新的日子,往常只对家族会计和顶层掌权者开放的地下资料库在那天敞开了大门。 而后,裹挟着滚烫的愤怒,弗利萨随着一声巨响撞进了他的办公室他可以想象,在无意间进入其中的弗利萨带着好奇的目光审视着这间他从未见过的房间——接着,他用和米莉亚相同的动作自书架上取下那本包含着青叶名字的书册,却惊愕而愤怒的发现了自己曾经的情人,以及自己早已见惯却从未意识到是自己女儿的,那个名叫青叶的名字。 “弗利萨发现了这一切——真相是藏不住的啊”老管家手中的册子微微抖动着那天,和他争论未果的弗利萨怒气冲冲的选择了前去同自己父亲,也就是当时的富特家族家主对峙。 紧随弗利萨其后,唯恐他会做出触怒父亲行为的老管家怎么也没能想到,他竟翻开了这个家族覆灭篇章的第一页。 只见那个曾代表着富特家族中兴希望,永远以层出不穷的手段斡旋与各大势力之间,强势而又严肃的那个伯爵大人,此刻,正一动不动的趴在他宽大的办公桌上,他平日里最常使用的那一枝金尖签字笔贯穿了他的左眼窝,潺潺的暗色鲜血浸透了桌面上的纸张,沿着金丝楠木雕刻的的桌角,淌在暗色的地板上。 一旁,一扇琉璃镶嵌通风窗则大大的洞开着,将这残暴至极的暗杀场面,同远处的漆黑夜空联通——月亮隐于浓厚的阴云后不见光影,雷暴带来的微微闪亮,则化为崩溃后紊乱的脉搏,徒劳的在两人已然空白的大脑之中不断的闪动。 “就在弗利萨他打算去找自己的父亲理论的时候——他却看见了自己父亲的尸体”米莉亚眉头紧皱,而大睁的眼中则显现出惊叹的神色来“那是……被暗杀的富特家主”。 “没错”老管家眼中的落寞怎么也藏不住“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找到凶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我们在埋葬了伯爵大人后,就着手开始拥立凯奇少爷上位——长子本就应该接手父亲的事务,而且他经过他父亲的培养,熟谙管理技巧,无论怎么看都是最佳的人选”。 “凯奇上位后,主张将奴隶全数出售——当然也包括青叶那个女孩——去换取钱财以稳定家族,并用以支持军队的组建”。 “而此时,弗利萨提出了反对意见——他当然被无视了”毕竟,家族利益大于一切,老人这样想着。 “随后……唉”老管家将册子插回书架,接着出乎意料的一拳砸在上边,震落的灰尘雨点般落在管家身上,让他更显出被历史所遗弃的孤寂来——他咬着下唇,眼神中满是对命运无情捉弄的无能为力“可为什么……他最终会选了那一条最差的道路呢?”。 “到底……他做什么了?”米莉亚急切的疑问着。她隐约的感受到,斯托那委托在她肩头的重担,也许即将就要卸下了。 “弗利萨依靠自己仅有的心腹,组织了一支队伍——他打算为自己的兄弟奉上同自己父亲一样的结局!”。 “这是……为了青叶不被卖掉”米莉亚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没错”老管家则肯定的点点头“凯奇刚一上位,就全面的削弱自己弟弟的权力,几乎将他驱逐出家族。而弗利萨……我想,他这样做,也是被逼急后的无奈之举吧”。 “最后,真是理所当然的,弗利萨粗劣而简单的计划彻底的失败了……他的暗杀消息被泄露,从追杀中逃出的他也只好逃亡海外”老管家闭上了自己深陷的眼窝,他的眼睛早已经干涸,再流不出一滴眼泪——他视为自己孩子的弗利萨,死在了异国他乡,而他违背对弗利萨的爱来努力维系的家族,也在不久之后迅速的分崩离析。。 双重的打击之下,命运却恶趣味的让他一直大难不死,似乎是想要欣赏他所爱的一切慢慢销毁在其面前的,那种崩溃与绝望的反应似的“好了,这……就是故事的终局了”。 “……为什么会这样……”米莉亚的声音低沉,她感到心中阵阵绞痛——被弗利萨杀死妹妹的她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一直以来,她都更倾向于认为弗利萨只是个为了权力而走火入魔的疯子。 而如今,管家的话语,无疑在告知着她一个残酷的真相——如野兽般疯狂的弗利萨,似乎也有人性,似乎也有称之为“爱”的这种情绪。 这个凶神恶煞却和青叶同种同源的家伙,也许在那些噩梦交织的夜晚,也为自己那漂流异乡的女儿,暗暗的祈祷过呢?。 米莉亚感到心头涌过阵阵苦涩——她复仇的所谓“意义”,已经不知不觉的在此刻消弭。 ……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个样子?她自问道,憎恨依旧存在,但已经失去根基,如空中楼阁,在她的心中摇摇欲坠。 “我想啊,能和青叶这个孩子产生交集并找回我们家族的人,也只有您一个吧——之后青叶的故事,就应该是您来告诉我了”。 “……没错”米莉亚承认了自己的意图,把一切都和盘托出“我受青叶的主人之托,来此调查弗利萨的前尘往事——没想到……这一切都远超我的预料啊”。 这即是命运所昭示的必然。 对最亲的人施以暴行,当后知后觉时才发现已经无法拯救;以刻骨的恨意来驱动自己的生命,最后却发现仇恨的对象早已灭亡;耗费一切去努力维系的事物,最终却在无声无息之中崩塌殆尽——如顽皮的孩子,以荒诞不经的脚步,踏碎人们所歌颂的热爱的保护的追求的一切。。 又如风轻云淡的看客,饶有兴味的观察着人们的痛苦着骐骥着憎恶着的挣扎……。 而曾经厮杀不绝的他们,如今也不过是同样陷入命运漩涡之中,被绞烂撕碎最后尽数吞下的鱼儿罢了。 “弗利萨他呀……”米莉亚并未亲眼看着他死去,不过就算仅凭斯托在她离开前,同她讲述另一条战线的聊天中,她也能知道,弗利萨死的不算好看——她实在不忍心继续去剜割面前老者早已破碎的体无完肤的内心“是在同青叶的主人,斯托决斗时,被刺破心脏死的,没受多大的折磨”。 “是吗……那么谢谢您了”老管家说。 其实,两人此时都是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所谓“安慰”的话语。但双方都不愿去点明这一点“现在,带走我的生命吧,我再没什么遗憾了”。 “这样么……”米莉亚扶着面前颓然的老者,离开了地下室,来到庄园屋外的草坪上——没有人打理之后,这里的芳草反而是愈发郁郁葱葱了——而后,将自己那柄夺走过匪徒性命的匕首塞进老人的……手中“喂,拿好,别掉了”。 “这是……?”老人不解。 “这是……你的赎罪”米莉亚说,“你难道不觉得,现在死亡对你来说是种赏赐了吗?”。 “是的……我不想再……”老人的脸上,露出了怯弱的神色。 “我不允许”米莉亚毫不客气的打断了老人的话“仇恨驱使着我,让我必须惩罚你”老人似乎已经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他瞪大了眼睛。 “你曾协助这这个家族做出恶事,而现在,活着经历你家族覆灭后的波涛汹涌,则是我对你的惩罚”米莉亚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带着我的信物走吧,去赶上你们家族的车队”。 “哈……那您还真不如把我杀了”老人长叹一口气,脸上最后挤出了一丝苦涩的微笑“不过……好吧……我承认我的罪,也接受这份刑罚”老人转身离去,夕阳映照着他孤寂的背影,他所服务一辈子的宅邸,此刻也在日落前的余晖中拉出了长长的影子,静静的侍立在路旁,好似在送别着早已孑然一身的他。 “……他大致的讲述就是这样了,想必,您也能理解的吧?。 最后要说的是,虽然我早已不是您的奴隶,但是我依旧想告知您——我要去追寻我的道路了。。 不知这是否会成为我们的永别?。 但愿,今后我们仍有机会可以相见吧。 致以诚挚的问候。 米莉亚。 于斯特黎加富特庄园”。 要一直到斯托收到米莉亚自斯特黎加发来的信件后,他才会恍然大悟般的从椅子上跳起,抓住一旁洛洛的肩头,摇晃着激动的大喊“原来如此!”。 斯托终于明白了——那一抹微笑中所蕴藏的情感究竟有几何。 他冲着海格力斯,青叶远去的那个方向喃喃的自语,脸上带着释怀又欣慰的微笑——就像他曾经的敌人那样。 ……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而现在……。 米莉亚看向桌子一旁的女孩,再次忍不住的揉了揉她乌黑油亮的软发“好啦,东西写好了,咱们出去吧?”她说。 “嗯,走吧”女孩歪了歪脑袋,似乎享受着米莉亚的抚摸——而她的眼睛中流露出的,则是那令人熟悉的留恋与信任。 在那可怜的老人的身影逐渐消融于漆黑的夜色之后,米莉亚转过身去,她打算在打点了自己的行装后,便马上离开这里,离开斯特黎加,离开这个令自己产生无数感慨和痛苦的地方。 但是,她的脚步忽的停止了。 那天,米莉亚发现了一个女孩。。 一个呆立着的女孩突兀的出现在她来时的路上。。 大约十岁出头的样子,身着款式古板且严重褪色的的镶花长丝棉衣裙,其上“点缀”着被细致缝补过,看不见针脚的补丁,面孔上,则是如啮齿动物被发现后,不知所措的惊惧。 米莉亚向她走过去,在女孩腿软坐倒在地面上之前,搂住了她的腋下,一把就将她提溜着站起来。 女孩慌张的在米莉亚的钳制中挣扎着自己娇小的身体,因为营养不良而格外纤瘦的手臂徒劳的捶打米莉亚的小臂“放……放开我……”。 米莉亚很疑惑。 附近就是前线,是谁放心让一个孩子在外游荡?。 富特宅邸方圆十公里内均是曾经的家族领地,除了仆役的矮平房外,便再无平民的房屋。。 而看着女孩身上的衣装,米莉亚排除了仆役家孩子的可能。。 “好吧”米莉亚放开了女孩,让她得以再次坚实的站在地面,意识到自己被释放的女孩下意识的逃了几步,但在远处又停下脚步,慢慢的走了回来。 自恐惧中缓过神来的她老老实实的垂落双手,眼睛则紧紧盯着打量着她的米莉亚——她的身体瘦削,但眼睛却炯炯有神,无可避免的放射出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敢气势来。 米莉亚蹲下身,视线同女孩齐平,询问道“你从哪来的?”。 “那里”女孩指向了她身后的富特宅邸。 “哦?这样吗……我们先回去那里,好嘛?”顿感诧异的米莉亚本来还想继续询问,但夜色已经完全的笼罩于大地,远处天幕上层叠的云层被炮火染上血红的颜色,米莉亚意识到此时继续待在野外已经不再安全——她有自保的能力,但这个小女孩可没有。 “嗯”女孩简短的答应下来,于是,米莉亚牵起了她微凉的小手。 “轰——”米莉亚一声响指过后,被碳灰熏黑的壁炉中便凭空生成出一团橘红色的火球来,亮光照亮了两人的脸。 “好神奇……”女孩轻轻的感叹到。 米莉亚将一片薄铁板斜插在火堆旁,随着她手中暗影划过,两块黄澄澄的黄油便落在铁板上爆出一阵刺啦啦的声音,油还未来得及流下两片干面包就准确的飞落其上,面包吸取了油脂很快软化,随着铁板温度的逐渐升高冒出小股的油烟,最后边满满的溢散出喷香的气息来。。 米莉亚转动手腕,火焰陡然变小,待铁板冷却后,米莉亚掂起手指夹住面包边角,交给了一旁的女孩一片。 淌着油冒着热气的面包很烫,女孩只得不断的左右换手,而就算面包在手中烫手的不行,她还是急不可耐的张开嘴巴狠狠咬下一大块——而后就连身体也跳起来了,嘶哈之声不绝于耳。 米莉亚苦笑着接过她的面包,接着给女孩灌下一口水,这才缓和了下来“面包要揪着这里才不烫”米莉亚指着面包微焦的边缘,耐心的指导女孩“还有,不要吃那么急,没人和你抢的”。 那天,富特府邸内,火光亮了又熄。 一直到女孩将肚皮撑的溜圆,她令人惊叹的进食方才停止。 “饿了很久?”米莉亚不免好奇的问道。 “是的……”女孩意犹未尽的摩挲着自己鼓鼓囊囊的小肚皮“emm好吃~”“话说啊……你是富特家的孩子吗?”米莉亚忍不住提出了问题“为什么会自己在这里呀?”。 “嗯,应该是的……妈妈说我是富特家族的亲戚”女孩看起来是比较沉默的类型,但在问及她问题时,她却能镇定自若的回答——在她这个年龄的孩子中,倒也算比较罕见的“妈妈让我过来,说这里会有吃的……”。 “那你父母呢?为什么没跟来?”。 女孩的脸色阴沉下去“爸爸自从出去找吃的之后再没回来,妈妈……也不愿意一起和我走,她说她走不动了”。 “啊……是这样吗”米莉亚愣了刹那,听着女孩的讲述,她痛心的意识到女孩的父母也许早已离世,也就是说,女孩现在已经是孤身一人在这世间了——把生的希望留给孩子吗……米莉亚无可奈何的想到。 “妈妈骗我……”女孩咬着嘴唇,脸色中有愤恨“到这里来之后,还是吃不饱呀”“他们……唉”因为这里的人也没多少吃的啊。。 不过米莉亚没办法和面前的女孩解释——这就是独属于成年人的烦恼了“至少,你现在吃饱了不是吗”。 “是呀……谢谢你”女孩还是相当懂礼貌的“你比他们好多了”。 那天晚上,米莉亚的睡袋里鼓鼓囊囊的睡进去两个人。 在此之前,米莉亚根据女孩的指引,在宅邸的角落里找到一眼水井,嘎吱嘎吱打起几桶清水的她们,久违的洗了一场热水澡——燃料,自然又是火球术,她曾多次和妹妹玩过这个把戏——将女孩剥的精光后,过分细瘦的四肢,以及在她尚未发育的胸脯上,高高耸起的肋骨便赤裸裸的暴露在米莉亚面前。。 看着这些,米莉亚咬紧了牙关,她早已不去思考,面前的幼小身体里流淌的,依旧是被放逐的仇人的鲜血。。 米莉亚将女孩那已经有些干硬打结的头发浸入水中,待到稍微泡开一些便用指腹将头发揉散,轻柔的将头皮间残存的污垢和虱子去除,最后捻住发根,以梳子梳散那些顽固的发结。 拭去水痕,在夜晚的炉火跟前,两人钻入睡袋中,一大一小两人互相依偎着,柔软的肌肤相触,传递着身体的温度。 “他们居然不把你带走吗……”身旁传来调整身体的窸窣声音,米莉亚这样问道“啊……因为,这里的人都不喜欢我呀”女孩很平淡的说着,就像在谈论一件无所相关的小事“她们说食物不多,养不起我,我就留在这了”。 “靠!他们怎么可以……”意识到自己在孩子面前爆了粗口的米莉亚马上抑制住自己继续骂娘的想法,接着重重的叹息。 果然,人是最禁不起考验的啊。 “所以说呀,我现在已经是没人要的孩子了”女孩却冷静,且并无太多的波澜的说着这一残酷事实——米莉亚是绝对不相信她对自己的处境没有理解的“不过呢……你给我吃的,还帮我洗头发,我很开心呢”。 米莉亚的胸腔忽的感受到一股酥麻的压迫感,她知道,那是怜悯与爱意的结合……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被人如此天真的诉说过了呢……。 “那个,我总想说个谢谢,但我不知道怎么叫你……”女孩疑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叫我……”米莉亚本想说自己的名字的,但是,一股无法抑制的力量逼迫着她改换了口中的言语“……叫我姐姐吧”。 “好!那么,谢谢姐姐!”女孩举起小手,让自己脸上的那份温暖进一步的刺入自己的身体。 米莉亚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轻柔的捧住了女孩的脸颊,就像她之前做的那样。 米莉亚恍惚了。 她转而一把拉过女孩揽在怀中,紧接着,脖子后边也感受到了女孩双臂的温度她拥抱着女孩,同样拥抱着往日的幻影,拥抱着被战争裹挟,融化毁灭于炮火毒气之中的,那万千被践烂的,苦痛着的生命。 “现在的话,可以这么说吗……”女孩的言语,染上了柔软的气息“我是姐姐的人了哦……”。 “啊……”。 米莉亚知道,她无法丢下女孩了。 “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你想不想和我一起走?”米莉亚问道。 “我能有……面包吃吗?”女孩不知是否认真的问道。 “面包会有的”米莉亚轻笑着,擡起头,眼神透过睡袋的缝隙,刺破死去屋宅的房顶,经过染上赤焰的天空,穿入那波涛汹涌的,未知的未来。 她没有说的是,她已经下定了坚决的决心——无论如何,她都会像是这个女孩真正的姐姐一般,将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部的给予她。 ……。 不久后。 米莉亚带着女孩,走出了富特宅邸的大门。。 女孩已经接受了米莉亚给她取的新名字“布里奇特”——在斯特黎加土语中,意为“勇敢之人”——布里奇特喜欢她的新名字,说是念起来很好听。。 布里奇特微凉的小手主动的抓住了米莉亚垂落的袖管,温和的跟着米莉亚的脚步,她们是互相信任的,超乎血缘和恩怨。 她们离开的时刻,是一个子夜。 将并不多的行李丢上马背,她们没有急于赶路,而是慢慢的牵着马,来到了领地外围的一片山坡处。。 从这里看来,那座宏伟的楼房也不过巴掌大小。 “走之前,想不想……看个烟花?”米莉亚站在此前她在外围设立的观察哨,居高临下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宅邸,俏皮的说道。 “嗯,想看”布里奇特没做过大的表示,只是安安静静的找了片干净的草地坐下,然而,她的两眼发直,表露出了确确切切兴奋的光芒。 “那么,捂住耳朵,张开嘴巴”米莉亚轻轻的露出了笑容,平举双手,转而,紫色的法阵开始于她手中开始流转扩大,直至在她前方数十米处生成出一团灼热而炫目的火球“烟花要开始喽?”。 米莉亚的手指越舞越快,悬浮于她面前的法阵已经能和最复杂的家族纹章相媲美——在她长时间的蓄能和精湛的把控之下,火球迅速的膨胀,很快便超出了面前两人的视野边界。。 这时,眯着眼睛的布里奇特甚至有种漂浮在太阳表面的奇妙既视感。 而后,布里奇特身旁手指划过空气的呼呼声陡然停止了,紧接着,“火墙”慢慢的开始离开两人的视线,在远处才堪堪显露出其球形的样子来。 如同是一颗太阳冉冉升起,它在夜晚的漆黑中制造出一整圈流动的白昼与黄昏。。 这颗火球的直径超过了五十米,其周身环绕着紫色的环状物——因为体型过大,米莉亚只好用自己并不十分精通的束缚术将其约束起来以免过早爆裂——它的尾部,还有一小串不断亮起的微小闪光,它们以细微却不断的爆炸波作为动力,推动着巨大火球的前行。 而这一枚优雅又致命的造物,晃晃悠悠的飘荡,在两人视线中变得越来越小。它飞向的目标已经是明确的了——富特宅邸。 宅邸的外墙是最先接触到火球的,热能对其的毁坏也是最严重的。。 石制的墙体在面对火球中蕴藏的极高温时,就像烤盘中的芝士片一般融化为混浊的红炽——热量,正不可避免的顺着石头之间的缝隙陷入,如果此时还有人在屋宅内部的话,他必定会惊恐万状的发现原本坚固的屋墙突然变亮,而在他感受到痛苦之前,他就已经在一瞬间灰飞烟灭了。 无论是木材还是书本,在绝望的高温之中,都在顷刻之间化为焦黑的碳屋内的空气马上变得明净了——灰尘在高温形成的气流中被吹净,呈现出一切毁灭之前的那种极度的空旷来。 因为沸腾而膨胀的空气无可倾泻,即使数吨的石块在这种巨大的力量面前依旧无可许逆——它们在令人牙疼的嘎吱摩擦中,层层崩裂分解,宅屋也随着崩塌。。 以上的一切,都发生于一秒之中,所以米莉亚和布里奇特也只来得及看到一道闪电般明亮的闪光,而后,巨大的轰鸣声和滚烈的冲击波接踵而至,千草万木在气浪之中齐齐倒伏,绿叶如雪花般漫天飞舞。 看到宅邸处爆发出的蘑菇云后,两人被冲击波狠狠掀翻在那柔软的草地上。。 接着,她们看到漆黑如若虚无的夜空中有火流星飞过——那是在屋内被炙烤成碳的各色物品被爆炸气浪炸飞至空中后,因为接触到了充足的空气,而在半空中自燃形成的,壮丽而唯美的场景。 几道碎片击中了她们身旁的土壤,扬起阵阵湿润的土灰,几乎是在同时,躺在草地上的两人放开嗓子,爽朗的大笑起来——就如热衷于恶作剧的孩子的计划得逞一样,面对地狱般绝美的场景,爆发出骄傲中混杂着毁灭快感的释放。 “怎么样!哈哈哈哈这“烟花”不错吧!”躺在地上的米莉亚孩子般摆动手脚,任由破碎的草叶将她洁白的袖子染上颜色。 “太厉害啦!全都炸飞了!”布里奇特还很童稚的身音也放肆的叫喊起来,她才不在意什么安全呢,好玩就行!。 米莉亚笑着笑着,泪水却不知不觉崩落着涌出眼眶,借着夜色,她擦去了那些水渍——她知道,她的泪水是为妹妹而流,也为那些在这片土地上本应有未来,却在最灿烂年华经受惨无人道的折磨后,香消玉殒的孩子们而流——他们和自己的妹妹一样,柔软而娇小的身体融化在冰冷的土地,消陨于历史的湍流之中,他们不配拥有名字,更不可能有纪念的墓碑。 那么,就让她的泪水,和这座废墟来记录这些不堪的过去吧。 那座如屹立的巨人般恒久站立于这片大地数百年之久的建筑,此刻已经倾覆于一片火海之中,石块不时噼啪的发出爆裂的声音,曾经这座宅邸中的一切——无论是被褥还是书籍,家具亦或是那几副画像,尽数被这源于怒火却象征新生的业火焚净;火焰的温度扫去了在过往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里,缠绕于这片小小土地之上的阴翳与潮湿。 毁灭见证着诞生……。 “好了……该走了”米莉亚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转身叫起了地上的布里奇特“咱们还有好多地方要去呢”。 “嗯”布里奇特站起身子,拍拍身上的草屑,眼睛里炯炯有神“我们走吧”那匹温驯的马儿也凑近过来,任青叶踏上马镫,转而拎起地面上的布里奇特,一齐骑上了马背。 米莉亚离开了斯特黎加,踏着焦土,穿过战线,不过无论是在什么时候,她总是牢牢地护着自己胸前的那个小家伙——仅仅在数十天前,陷入深深迷茫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复仇后究竟还能做什么;但是现在,每当她低下头,看见布里奇特昂起的小脑袋和她单纯无暇,好奇探寻着的目光时,米莉亚便觉得自己的生命忽然有了些许的意义——她浅浅的微笑,皲破了脸上残留的泪痕。 “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